深夜的江蘇女足宿舍,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孩,強忍著屈辱與恐懼,在朝夕相對的教練面前,脫掉了上衣。
“ 給你一個星期考慮,不從就滾!”
女孩開始被無端懲罰、辱罵,成日以淚洗面,終于在7天「大限」到來之日——
失蹤了
這樣不忍直視的畫面,不是唯一一次;這樣無辜受辱的女隊員,不是唯一一個。
始作俑者,就是圈內赫赫有名的江蘇女足功勛教練:
陳廣紅
一紙遞交給南京市紀檢委的舉報信,試圖撕掉陳廣紅耀眼的「衣冠」,露出他「禽獸」的真面目。
9月8日,五位球員家長實名舉報陳廣紅長期猥褻隊內十幾歲小球員。
舉報信中揭露的惡魔行徑,令人發指:
“陳廣紅在任職教練時,經常酒后深更半夜以找隊員按摩和談心為由,單獨在私人宿舍,誘騙讓隊員打上主力, 以威脅恐嚇,引誘球員脫光全身衣服,如果隊員不從,就以各種報復性的辱罵以及勸退或開除隊員, 導致隊員的心理產生極大恐懼,以及有輕生的念頭。”
女足球隊隊員父親接受采訪時表示:
△圖片來源:新京報
隨后,另一名14歲的隊員向警方透露:
陳廣紅曾在2016年12月某晚酒后將自己叫到房間聊天,以“坐穩主力位置”為誘,要求自己裸露胸部。
不從?不可能。
功勛教練有的是辦法讓球員屈從。
他用下跪、打替補、無故高額罰款等等手段懲罰“不聽話”的球員......
乾坤朗朗,日月昭昭,中國女足的搖籃里卻終日上演著現實版《熔爐》,綠茵地竟成了陳廣紅的“帝國”。
陳廣紅抓住了高度封閉的訓練環境給他的絕佳機會,他性格膨脹、強人作風、目中無人、高高在上,在一切耀眼光環的加持下,把這群不過十來歲的小球員變成弄權的“私產”。
綠茵球場竟淪為陳廣紅的“后宮”。
還有哪一張嘴臉比他的嘴臉更丑惡?
還有哪一種罪行比他的罪行更齷齪?
我們實在艱于視聽,如果可以,筆下的文字早已字字泣血。
可我們決不能選擇看不見:
性丑聞,從來不是體壇的新鮮事!
去年,美國體操隊“色魔”隊醫納薩爾(Lawrence G. Nassar)因性侵200余隊員獲刑175年,徹底捅破了世界體壇性丑聞的窗戶紙。 在過去的25年間,這位備受敬仰的隊醫猥褻了超過150名體操女孩,這些孩子多數未成年,甚至沒有完整的性別觀念。
在成績大于一切的小眾運動和體制運動內,教練們的某些惡行是能夠被寬容甚至被當做訓練隊員的一種小手段。 職能機構和能產出金牌的教練們互相需要,它們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愿意息事寧人。 《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去年報道了美國體操隊對性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其實早先《南加州日報》就曾報道過美國游泳界在過去的20年間有225例性侵案的發生。據美國《華盛頓郵報》統計,1982年以來,290多名與美國各大奧運組織有關的教練和官員被曝出不當性行為,平均每年8名。
這相當于每6個星期就曝出一樁丑聞,持續時間長達36年!
加拿大廣播公司也曝出,過去20年里,至少有222名加拿大少年體育運動教練因性侵獲罪,受害的孩子超過600人!
△圖片來源:CBC
而在韓國,性暴力早已成為韓國體壇不可承受之痛。
韓國2014年的一項調查顯示,此前一年內,約七分之一的女運動員遭到性騷擾,但她們絕大多數(70%)沒有尋求過任何形式的幫助。
在韓國電視臺拍攝的體壇性暴力調查紀錄片中,被馬賽克擋住臉的韓國教練們對性侵不以為意:“很普遍的,大部分教練都會這么做。”韓國KBS電視臺,曾讓「禽獸教練」說出他們的心里話:
△圖片來源:kbs
“學員和我有些肌膚之親有什么不對?”
“運動員就是得聽使喚,要想她們聽話,最有效的辦法一是性關系,二就是暴力。為了能控制女運動員,這套辦法在我們教練圈里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教練只要自己想干,那么基本上就可以對手下學員為所欲為。”
“想讓她們聽話,最好的辦法就是發生性關系。”
2017年,韓國的教練說的這句話是對整個韓國體壇的現狀的一種概括。
對于高度集權的運動隊來說,享受著尊崇的教練們大多數時候都害怕自己教出來的隊員不再受控。 “你必須聽我的”是多數韓國教練傳遞給隊員的首要信息, 在性犯罪的心理研究中,此種類型的強奸犯被稱作權利-自信型強奸犯,他們認為自己對受害人具有“天然的”支配能力 ,所以在高度集權的體育體系內,性侵和暴力往往同時傷害著隊員。
在以韓國為代表的亞洲體壇,性侵的根源就是——權力
(網絡配圖,圖文無關)
韓國女籃的教練在一天訓練結束的時候會留下一名隊員幫忙收拾器材,等到人都走光就對其進行強奸。 整個隊伍都知道被留下來意味著什么,卻沒人敢出面阻止,時間一到大家都沉默著離開。 女排則是教練明說了:想要打主力就得陪睡。等姑娘們好不容易熬走了要求陪睡的教練后,接替他位置的新教練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網絡配圖,圖文無關)
而這些,在中國卻幾乎鮮少聽聞。
在陳廣紅之前,有跡可循的報道已經是一年前:
2018年7月,隨著#Metoo運動對「性騷擾」的喚醒,一名17歲寧波女孩發長文稱,曾遭到兩名羽毛球教練侵犯,其中一名曾是國家隊隊員,另一名還是世界冠軍。
再向前追溯,恐怕打入公眾視野的只有:
2014年湖南體操學校校長性侵女童案
2013年12月,湖南省體操運動學校校長劉某及副校長曾某涉嫌性侵6名女童并被拘捕,但該案時隔4個多月才被曝出,2014年3月,又因證據不足,檢察機關將案件退回公安部門繼續搜證。 這座曾被評為“全省文明標兵單位”的體操學校培養出了李小鵬、劉璇等多位世界冠軍。校長劉某任職期間猥褻了6名在校的未成年兒童,在當時被稱作中國版的熔爐。
面對猥褻,孩子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有同樣遭遇的還有韓國網球運動員金銀姬,她自10歲起被啟蒙教練強暴長達數年,那時并不知曉男女之事的金銀姬說自己每次被教練喊到訓練場房間的時候都能“感受到痛苦和羞辱”。這份感覺并沒有隨著自己離開這位教練而逐漸變淡,反而金銀姬每天晚上都生活在噩夢里,“我每天晚上都夢到自己要殺了他”。
金銀姬
2012年上海女排性騷擾事件
2012年11月上海女排曝出性騷擾丑聞,副教練辛某以按摩之名觸摸隊員敏感部位,卻只遭到了開除出隊的處罰。
2011年河南女排教練性騷擾事件
2011年全國城市運動會期間,河南女排教練劉某帶省隊代表鄭州隊參加女排決賽,將當晚例行集體會議改為教練單獨談話,以醉酒之態伺機非禮隊員,行為極其下流。
不同的地域,不同的項目,卻都令人絕望地指向同一個結果:
不 了 了 之
為什么?
因為“這個事兒也不算個啥事”
毀掉無數女孩的一生,這叫“不算啥事”?
遭受美國體操隊隊醫「性暴力」的女孩切爾茜,事發之后自暴自棄,最終死于吸毒; 在這些故事里,施暴人無一例外都對受害的孩子提起過“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利用孩子的天真純潔為自己的罪行做掩護。即便事情暴露,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也更傾向于相信另一個成年人。
被拉塞爾猥褻過的體操女孩斯蒂芬斯曾對父母提起過拉塞爾的下流行為,但她的父母卻更相信拉塞爾,在拉塞爾的罪行被昭告天下之后,斯蒂芬斯的父母在真相大白時不堪壓力雙雙自殺。
自曝先后遭受兩名教練「性暴力」的17歲寧波女孩,因此患上抑郁。
這次被江蘇教練陳廣紅「性暴力」的女隊員,對生活失去信心,多次打算自殺。
經歷了「禽獸教練」的摧殘,或許用盡一生也無法走出陰影。
經歷了舉國震驚的“色魔隊醫”事件,2018年初,美國通過一項涉及防范體壇性侵事件的法案:
非職業賽事監管機構必須向執法部門立即報告性侵投訴,并限制未成年運動員和成人一對一接觸。
長年研究體育運動領域性侵問題的加拿大溫尼伯大學社會學教授Sandra Kirby曾說:“被媒體曝光的體育界性侵問題不過是冰山的一角,可能有幾千個性侵或性虐待案件的受害者,沒有報案。”
從媒體報道中,中國體壇似乎鮮少見到類似的新聞。
我們寧愿相信,這是因為在我們的國度,我們的身邊,沒有這樣令人發指的罪惡發生。但倘若是真相被遮掩,我們必須要呼喚更多的力量,將罪惡關進牢籠。知道一個,就曝光一個,就絕對查到底、死磕到底。
決不能讓“陳廣紅們”輕易跑掉。
性侵的發生固然已經非常可悲,但更令人痛心的是當新聞熱點效應散去,那些消費過熱點的人就一哄而散,像盧瑟說的那樣,再沒人去要求那個答案。這讓悲劇看起來甚至有些絕望,當下一個受害者出現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還是會義憤填膺地痛罵施暴者,但當事情過去,還有人在乎那個禽獸受到了怎樣的懲罰嗎?
到底是誰給了他們有恃無恐的權利?
資料來源:
東方體育日報,《江蘇女足青年隊主帥被隊員實名舉報涉性侵丑聞——網絡紅人仍舊“正常帶隊”》,2019-9-08
紫牛新聞,《江蘇女足教練猥褻小球員 脫光衣服就能踢主力》,2019-9-11
澎湃新聞,《美通過防范體壇性侵法案,限制未成年運動員和成人一對一接觸》,2018-01-30
荔枝新聞,《兩羽球教練被控性侵14歲少女 一人曾是世界冠軍》,2018-07-27
中國新聞網,《韓女排國手慘遭教練強奸 性與暴力肆虐韓國體壇》,2008-2-15